放生
4月21日10时许,阳光下的池水中,长江水产研究院博士陈细华的手术刀银光炫目,暂养池中人鱼相依。
凝神、举刀、下刺。半分钟内,拇指粗细的红色声纳已被陈细华塞进28号鱼皮肤与脂肪之间的豁口。红色声纳,能让科研人员随时监视鱼的动向。如果声纳消失在长江尽头,就表明它们获得了重生。
陈细华说,这就意味着濒临灭绝的野生中华鲟这一种群,将被成千上万的科研人员从灭绝线上拽回了一大步。
陈的动作娴熟连贯,3厘米的豁口内几乎没有血渗出。
28号是陈细华操刀的第五条野生中华鲟。
池中的鱼很漂亮,3米长的鱼身上布满黝黑的鳞骨;池中的鱼很健硕,每一次摆尾形成的水浪都会让身边的人在水中跌倒。
28号,一条野生中华鲟的代号。两年前人们为了避免它因产后绝食而在虚弱中死去,跋涉三千里将其从湖北长江运到北京海洋馆疗伤。两年间,在科研人员的照料下,它逐渐康复。人们于是决定将它放回长江,希望它能够在江中繁衍后代。
放生是人和鱼共同寻求出路的尝试方式,人们期望进食的中华鲟能够从长江返回大海,并从大海里带回成熟的卵子。
“人工饲养的鱼不会性成熟,野生的中华鲟却越来越少,这是中华鲟繁殖的死穴”水生物保护专家刘鉴毅认为,如今保护者正在经历的尴尬是,20年前人们将野生鱼的精子和卵子结合,繁殖出子一代中华鲟在客观上解决了中华鲟产子量少的困境。20年来人们将繁殖出的中华鲟幼子一分为二,一部份放生,另一部份养殖希望它们都能够繁衍出自己的子孙。
但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是,总数近600万尾的中华鲟幼子放生后,至今难以找到它们活着的迹象。而人工饲养的中华鲟虽然体型健硕,但完全没有性成熟迹象。
“一方面人工鱼不会生鱼,另一方面野生鱼往往会因为产后虚弱导致死亡。”刘鉴毅说,上述两点是中华鲟保护的死穴。
4月22日10时,28号与同伴32号被放归长江。
在陈细华眼中,此次中华鲟放生意义重大,两条鱼是首次在人工饲养条件下主动摄食的产后中华鲟。这说明,经过25年的努力,一个物种终于接受了人类的帮助,这将对整个长江水生物保护产生积极影响。
25年的困惑
25年来,中华鲟以死换生的保护方式让保护者苦恼不已。
2007年4月20日,北京海洋馆鲟馆硕大的玻璃池内,32号和28号轮番用头轻顶着池内的潜水员,池内人鱼共同舒展地舞着弧线。
“它们是英雄。”水生物专家刘鉴毅透过巨大的玻璃池看鱼,连连感叹。
池内的两条鱼很特殊,因为是它们帮科研人员突破野生中华鲟产后不进食这一瓶颈。海洋馆工作人员李小鹿记得,那一天是2006年7月2日。
而此前25年,中华鲟的保护者只能看着,养殖池内一条条的野生中华鲟因拒食在虚弱中死去。
1982年,中华鲟研究所开始着手人工繁殖中华鲟,中华鲟保护工作开始。
刀将中华鲟的腹部割开,成坨的卵子被人用手掏空。
当占鱼体重20%的卵子被取走后,中华鲟在抽搐中死去。
“很悲壮”,相隔25年,葛洲坝中华鲟研究所副所长朱国平在回忆剖腹取卵时反复说。
朱国平所回忆的,是上世纪80年代初至90年代中期,人们为保护中华鲟无奈采取的方法。资料记载,保护中华鲟之初由于中华鲟拒绝在人工养殖环境下产卵,因此,人们只好将鱼腹豁开取出卵子,再采取人工授精的方式进行繁殖。
至今,研究人员依然不肯透露,有多少中华鲟,为了繁殖后代,以这种以死换生方式延续着种群的存在。
所幸在1995年,药物催卵这一技术诞生。这是人与鱼共同努力的结果。至此,悲壮的取卵方式终止,人和鱼当时都获得了解脱。
雌鱼可以不被杀死,但新的问题再次出现。
产后中华鲟开始绝食,由此带来的问题让科研人员们更加焦躁,一方面是野生中华鲟数量下降,另一方面产卵后的雌鱼又拒绝进食,面对着一条条因虚弱致死的鱼,人们一筹莫展。
陈细华回忆,为了让中华鲟进食,人们只好撬开中华鲟的嘴将食物塞进去,鱼吐出来就继续塞,研究所内的两条中华鲟就是这样度过了四年。
命虽然保住了可不主动进食的鱼由于身体虚弱,根本就没有性成熟迹象,也就是说,这样的鱼活着也等于死掉了。
雌鱼的死亡在延续20年间,无数科研人员黑发变白,但是中华鲟的数量始终在递减,1980-1990年统计的野生中华鲟数量为2074尾,到2001年的数字是257尾。
鲟保护专家危起伟说,为了抗拒无谓的死亡,科研人员想到了北京,那里有着先进的设备,而湖北则拥有着世界上最好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