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9点，橘黄色的阳光爬呀爬，爬上我的窗，我的床。
       我犹豫着起床后先刷牙还是先喝咖啡，先穿衣服还是先洗澡，先打开电视还是电脑……。脑子空空荡荡的，2-1等于空虚。当当走了5天了，我睡了5天的懒觉，等了5天的电话，没有，还是没有，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条简讯，没有一封邮件，没有敲门的声音，在梦里，当当也没有来过。
     
      10点20分，木云把一包东西送到楼下，像个快递员一样严肃又匆忙，不喝水也不说话。我突然觉得晃如隔世一般，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你好好休息吧，吃点药。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走了。我“哦”的那一声被远远甩在他身后了。
      女人是很善变的动物，一个变化的眼神就足以让她化动心为恶心。木云一走，我叮叮咚咚跑上楼，把他拿来的那包东西扔进门口的旧鞋盒里“啪”地摔上了门。门外的硝烟如何弥漫，门里的我还是平静如蜡像，当当最受不了我这种“活死人”的样子，可我却认为这样可以美容，没有表情就不会增加皱纹。唉，又想起了当当。能不能不要清早起来就撞鬼一样地去想他？能不能不要那么“小女人”？唉！我点上烟，抽的还是当当抽的那个牌子的香烟。谁让我是那种喜新“念”旧的人呢，穿着现男友给买的大衣，里面还衬着前男友给买的内衣。我就是那种漫不经心的人，比玩世不恭还堕落，像只喝了迷药的哑巴。
 
       13点25分，我裹着大风娄晃晃悠悠地走在寒风瑟瑟的大马路上，路面冻得硬邦邦的，树叶干脆地挂在枝头，冬天的太阳总是焉头耷脑的样子，像块风干已久的锡箔纸。我不祈求什么，不盼望什么，我的心像天色一样蔚蓝，又安静又空洞。当当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一个人走上大街，踢脚边的空易拉罐？胡乱翻天桥上的盗版光盘？还是像现在的我一样，什么也不想地往前走，走，走，越走越慢……，生命好象都快要停止了。
       当当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仍然没有太多话可说，他问我
“你真的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无话可说，他就说
“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知道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人，上帝也许知道，但我不知道。
       我对他说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啊，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但我是最后一天认识你。”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说话，也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说这么长的一句话。我们的结束在一片窒息的空气中无力再挣扎，爱恨都幻化成了一隅叹息，我们的分离竟然是因为彼此了解。
       当当，当当，当当……。……。我从提款机提走钱，然后往回走，所到之处尽是大段大段的回忆，当当的脚印和当当背影，我低着头，顶着暖烘烘的温度不停地走，走，越走越慢……。
  
     14点整。我冲了一杯蜂蜜汁，当当说可以止咳，我就喝。电脑里放着一首忧伤的歌——“把手放了，我也许会比较快乐，我也许会换个情人，我也许不会再撑……”。当当一直以为我是个换情人可以像换衣服一样的人，是个抛弃情人可以像抛弃空烟盒一样的人。他还是不了解我的心，不了解我这种慢调子的人爱上一个人的时间往往比习惯一个人需要的时间长得多。当当在家为我泡咖啡煮泡面翻箱捣柜找消炎药的时间是那么短，一闪而过的幸福变得那么模糊，这些片段拼凑起来也难以构成一部电影，我们的故事像一截旧胶片一样残缺不全。什么也没有留住，什么也不需要留住。我们在爱情的路上一前一后地走，走，走，却越走越慢了。当当啊！……“你对我多好，多温柔，多认真，不够成爱我的资格……流下的泪一样不值得……”。我和当当天天听这首歌，我从来也没有为他流过眼泪。我太倔强太坚强了，当当觉得我很冷血很坚硬，我从来没有摘下过我的翅膀，没有停下过脚步。
  
        16点20分。我打开2升装的可乐，这是我戒掉很久的东西。我厌倦了那种黑色的甜蜜，那些咖啡色的危险泡沫，“吱吱”做响地喷在脸上，像一束油腻的烟花。可乐是不健康的，是麻痹的，是岌岌可危的毒药。当当在的时候我从来不喝，今天不知怎么了，一喝就是2升，自残似的大口喝下，苦得皱眉，凉得痛心。当当总是很迁就我的，出去吃饭总是给我点果汁，在家里为我冲咖啡热牛奶。虽然我自问并不十分了解当当，但，我知道他并不是特别愿意为我做这做那，他是个挺大男人的人。也许，所有恋情的开始都是讨好，当当只是在讨好，在为自己积分，在打动我。可，就是因为我太过明白这一切，也就不以为然了。我就像个偷拆了圣诞礼盒的孩子，再好的礼物也不觉得惊喜了。
      有一天，当当带我逛商店，为了给我买一颗海豚式样的戒指，把卖小饰品那一层都跑遍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天色黑了，我的心也灰了，当当还是不肯放弃，又拉着我在新街口走了两条街，怕我累着又怕我冷。我的脚跟起水疱了，可我不想说我难受，我心里非常难受。
       我对当当说
“随便买一颗吧，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喜欢。”
       当当说
“别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咱就买什么样的，一定有的，丁叮，你得学着相信我。”
       当当，我相信，你想到达的地方一定是比天堂还辉煌比地狱还深邃的地方。我戴上戒指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爱一个人是这么疲惫，那么我愿意放过当当，我不愿意他为我堪此重负。
   
       17点10分。我轻轻撕咬着粉红色的火鸡翅，唇齿留香。这是我妈让木云给我送过来的，当当前些日子跟我说
“你妈妈一定会送好吃的过来是吧？有我的份吗？”
“有啊，如果是吃的东西。”
       那是我们相对快乐的一些日子，短短的，窄窄的那么几天。像一颗流星那样转瞬即逝地碾过我们平平坦坦的时光。那些小小的幸福，是我没有抓住，还是，我从来也不想抓住？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就让它从容地走吧。……我把一堆肉骨头倒进塑料筒里，粉红色的小骨头横七竖八地躺着，像小婴儿一样晶莹剔透。我把手放在脸上，它瘦了许多许多，像鸡骨头一样棱削。当当问过我
“你觉得你来这么长时间，胖了还是瘦了？”
       我说“胖了。”
“那就好，说明我没有亏待你。”
       当当笑起来像随风起舞的杨树，花枝颤颤。一个长得不算漂亮的男孩，漂亮起来的时候就是笑的时候。当当喜欢对着我笑，笑得真真假假难以区分。那些笑容有的是讨好，有的是预谋，有的是唏嘘，有的是哭泣。他成功了，他走后，留在我脑海中最
多的就是他的笑。我看见他笑着走进爱情的陷阱，也笑着摆脱了爱情的禁锢。当当，你是个勇敢的男人。
   
       17点40分。我买了一整条香烟放在橱柜上，加上现在手指间的这根，是第12根。电视机里叽里哇啦地对白让我觉得塌实，我一整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当当在身边的时候我也没有话。当当生气的是我宁愿做电视机的倾听者也不在意他的情绪，当当好似我眼前的木偶，好似这屋子里一部坏掉的留声机，好似这空气里的一抹烟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话越来越少越来越简短，越来越没有人气。我认为，只要他身在其中，我就能够安稳能够平静能够安逸地呼吸，我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拥抱他，只要能这样静静感知他的存在，让他潜移默化的存在于有形与无形间，我就是和他在一起的，和他的灵魂共勉。当当不是诗人不是哲学家也没有精神病，他要的当然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要的比这些实在，看得见摸得着。……捻灭短短的烟蒂，小小的烟头像枚白色的弹壳一样宁静又惨淡地歪斜在烟灰缸里，烟会缸里这些小小的尸体都懂得我的心情吗？懂得当当的心情吗？当当一遍又一遍地问我
“你难道真的没有话跟我说吗？”
       每当这种时候，我只会反问他
“说点什么？”
       他一定希望我们都是哑巴，语言，对于我们而言是奢侈的也是多余的。我们各怀心情各怀心事地躺在大床上，不说话，不造爱，不眨眼睛。两只快要渴死的鱼啊，我们都在默默等待我们之间的那场暴风雨，又都在逃避那场腥风血雨。当当总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个，他会挑衅似地扑到我身上，沉着面孔问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点对你不好啊？你说啊。有什么你说啊！……你有病。”
       我的声音我的语气永远像死水那样沉寂，那样不紧不慢
“我怎么了？说点什么？”
“我知道你不爱我，这样有意思吗？”
“你爱我吗？”.......
       当当从来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的问题总是让他哑口无言。当当，你到底爱不爱我呢？这个问题我想知道，但，也可以不知道。那个蠢蠢欲动的年龄早已过去。
     
       18点10分。在张爱玲的那个爱情时代里，婚姻会让爱情变得沉默，沉默会让爱侣变成碗中的白米饭。在21世纪这个同居时代里，性爱会让爱情变得沉默，沉默也让我和当当变成了彼此胸口的一抹鲜血。当当可以理直气壮地说
“我不爱你因为你不爱我。”
       我却没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因为，我骗不了自己，即使当当爱我，我也不一定会爱他。爱情的开始是陪伴，而我已渐渐遗忘，当初是怎样有他陪伴。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曲解了爱情，我们歪曲了爱情，我们玷污了爱情，我们以为陪伴一定会产生爱情，我们颠倒了爱情发生的次序和规律。……当当走了，我手边剩下的只有香烟，汽水，还有他留下的体温。我拧亮了台灯，看着中指上的戒指发愣。那只瘦瘦小小的海豚在我的指间游动，漂浮，好孤独。我的手机好几天没有响过一声，像只断了气的白盒子。正想着，它却像受了诅咒一样“突突突”的响了起来，是海豚音，我的心也跟着“突突”地跳了起来，抓过来一看，原来是爸爸的留言—“东西收到了吗？
注意身体”。我没有特别失望，也没有由衷的开心。我告诉爸爸“我很好。是妈妈做的吗？怎么比我还瘦？不过味道还不错。”放下手机，我又点燃一根烟，淡蓝色的雾蔼像被揉过一样，凌乱地晕染开去。我走向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想，我的生活太过
简单了吗？随意地过了头了。有人说人在失意的时候身体的抵抗力会降低，当当离开前的一星期，突然下起了小雪，白皑皑的一片冰天雪地。那天我发起了高烧。当当坐在我的身边温柔地说，
“对不起，我不会照顾人，只能做这些了。”
       他在房间里忙忙碌碌的为我烧水送药，照顾得不算周到，但，我知道，他只能做这些了。我迷迷糊糊地对当当说
“你真是个好人。”
     
      18点45分。我又开始咳嗽，剧烈地咳嗽让我掏心掏肺的心疼起来。我经常在半夜咳地厉害，当当会翻身起来倒水给我，对我说
“真要命，感觉身边躺了个80岁老太太。”
       我发烧的那几天当当心情很不好，刚退烧他就压在了我身上，用力亲吻我的脖子，咬我的锁骨。我生气了。
“你这个禽兽.”我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冷得像冰，淡得像水。
       当当突然哈哈笑起来，说
“是啊，我就是禽兽，我还不如禽兽呢！”
       接着，我又发起烧来。当当带着我去打针拿药，笑容还是灿烂得像只蝴蝶。我真羡慕他的笑容，我妒忌他的笑容。他也佩服我的淡定，我的冷静，像座永不融化的冰山。我们是那样的不和谐，却又那样地彼此相辅相成。我们好象认命了。
       当当也许累了也许倦了，他不再起早不再忙个不停，一觉就能睡到日上三竿。我还是断断续续地发烧，我却是个坚强的孩子。早上醒来，浑身上下着了火一般烧得滚烫，当当蒙着头不知睡着还是醒着。我不动声色地起来，拿上从医院买的针药，一个人安安静静往医院走去。那天，雪融化了，空气清冽得像注射了麻醉药，干净透明没有一丝温暖的味道。我摇摇晃晃地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了当当，他是具陌生的血肉，陌生的灵魂存在于我的空气中。我知道我们完了，我边走边想着，越想越明白，越走越慢。
       当当起来的时候，我已经退烧了，他好象是在装糊涂
“好点了吗？要不要去打针？”
“我去过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都好，有些事，知道的时候就是火山喷发的时候。我始终都不依赖当当。
     
       19点15分。我上网和天天聊着我们的文章，天天说“一个写故事的人，必然在内心怀着些愧疚和伤感”。“是吗？！写作能让人身心放松或者振奋。只有在写作时，在文字间，我和我的灵魂是真实存在着的”。这是引用女作家倪可的一句话，她是那个和我灵魂最接近的女人。只有在写作时我们能够真实面对自己，面对问题。天天问我“你爱吃烤肉串吗？”“不喜欢。我不爱吃零食。”“真不像个女人。”“呵呵”。我爱抽烟，爱喝咖啡，这是让我安静让我陶醉写作的条件，是必然也是唯一。当当是反对我写作的，他在家的时候我除了能在他睡着或醒来之前草草记上几句日记，没有时间和机会写字。也许，写字的人多少都有些少言寡语的毛病。当当怕闷，我享受闷。谁能够想象一对共处一室的男女能一日无话，只有我和当当最清楚。最后的日子里，我们整日无话，整夜无爱。我总是以疲惫为由拒绝和当当亲热，虽然动物自然有动物的本能，但我是高级的，高级与低级的区别在于，有理由与没有理由，情感驱
使和欲望驱使。那段时间，我对当当有些嫌恶。当当躲在外面喝酒，我呆在家里想心事。一天又一天，一天比一天没滋味，一天比一天惶惶终日。当当喝醉了只会抱着我问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怎么了？”
       好象，我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台词。
“我真是快崩溃了，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啊！我终于认识你了。”
“我怎么觉得我不认识你。”
“我真的很想很想爱你，很想。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爱我的，永远都不会。”“那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不是很好？！”
“你到底要我怎样啊？”
“我不需要你怎样，你很好。”
“为什么你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呢？总是这么咄咄逼人？”
“我不需要后路。”
       ……我的烟盒里剩下最后一根烟了，那条烟看来也危在旦夕。我抽烟比当当还要凶了。当当，不要劝人少抽烟，不想抽的时候自然就不再抽了，想抽的时候十条牛也似一枝羽毛，拉不回来的。
     
       19点50分。一出肥皂剧正在上演，我从来不看武侠剧，不看武侠小说，金庸，古龙如何传神，也卖不着我一毛钱。我从不相信那些是什么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东西，前无古人那是因为无从考证，考古学家还没取到真经；后无来者是因为没还到最后，没到世界末日那一天，谁也不能说后无来者。什么事都没有绝对的，当当说我永远不会爱上他，永远这个词太绝对太不负责任了。我当然不会永远爱一个人，自然也不会永远不爱他这个人。
       ……我开始抽烟盒里最后一根香烟，面前的红茶凉了，可乐也凉了。我穿着当
当的花白大毛衣，他的味道一阵阵地浸入我心脾，他没有走远，可是他的心离得越来越远了。当当变成了那个和我擦身而过的过客，我们和我们的幸福失之交臂。“恋爱如同打仗一般，爱情这把双刃剑总是伤了两个人的心”。当当，你到底爱不爱我？……当当走的前一天晚上喝了很多酒，我们破例说了许多没边没际的话，我们聊体育明星，聊电视剧，聊电影，聊别人的事，就是不谈我们自己。
       当当抱着我问
“你爱过我吗？说句真话。”
“没有。”我说的是真话。我还没来得及爱他。
“呵呵”
“那你，爱过我吗？”
“爱过真的爱过。”
       我害怕我很害怕这种矫情的气氛，我不想挽回也害怕当当回头。我对他说
“别演戏了。我们不要演偶像剧，我们都实在一点。什么都不会改变。”……。
       当当走的时候，我没有回头看他，我喝着茶，眼睛盯着漂在杯沿的茶叶。
“我走了。”
“恩。”
       我的心被轻轻划上一道伤痕，轻轻的，浅浅的。我以为那是无关痛痒的一刀，我以为连10个小时也不需要我就释然了，我的那半个圆却变成了一整个的思念。我们还要走上多久才能再次遇见，再次轮回？当当，你在地球的哪一边？
     
       20点25分。我的咳嗽好了许多，我的行李也收拾好了。我把厨房细心打扫了一遍，在房间里来回走着，看着每一件关于当当的东西，我发现我正开始了解当当，开始了解当当的简单，当当的阳光明媚。爱过当当的女孩应该是单纯美丽的，尽心尽力的，不会像我这般不解风情。当当的过去对我来说突然变得那么重要，我真正地开始了解当当了。
       ……我开始抽第2支烟，两个指头轻轻夹着惨白的烟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想念当当了，走着，走着，越走越慢。当第一秒钟的思念开始，思念的折磨便开始泛滥了。我的眼泪第一次那样简简单单地流了下来，浸泡着我的皮肤，弄湿了我的心情。当当的离开也许算不上真正的离开，而我如果离开了当当的家，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当当去接我来的那天，阳光是金黄色的，天空是淀蓝色的，我们的笑容是红彤彤的。当当问我
“你开心吗？”
“开心啊！”
“我也开心，我真的很开心，我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呵呵”
“我要我们一直这么开心下去，能多久就多久。”.......
      
       是谁下过一个恶毒的诅咒，说开心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那么快，快得就在眨眼之间，在残喘之间，一切只剩下灰烬，剩下一座爱的纪念碑。（未完待续）